那山 那人 那時光

■魏文姬

午飯后和同事一起散步，她聊起自己的家鄉(xiāng)，一個群山環(huán)繞、環(huán)境清幽、民風淳樸的小縣城，她說人們依山而居，生活節(jié)奏舒緩，過得很愜意，只是由于交通不便，經(jīng)濟發(fā)展略顯滯后。

她的話，讓我想起了自己大三暑假去山西呂梁一個小山村支教的經(jīng)歷。那是2009年的暑假，我還在象牙塔中享受父母、老師的關愛。我們從北京出發(fā)，乘坐近六個小時的綠皮火車，在“哐當哐當”聲中駛向太原。抵達太原后，又馬不停蹄地轉乘四個小時的大巴，一路顛簸來到呂梁。最后，我們搭上了當?shù)厝朔Q為“三蹦子”的三輪車。那時，這種三輪車在當?shù)厥侵匾慕煌üぞ?，因為那里每天僅有一輛公交車往返。坐在三蹦子上，車身隨著崎嶇的山路劇烈搖晃，揚起的塵土彌漫在空氣中，像籠罩了一層薄霧。一路風塵仆仆，終于抵達目的地。我們下車時，已是下午四點多，夏日的太陽依舊很熱、很高。

下車后，我一眼便看到了在路口翹首以盼的田校長。他穿著一件銀灰色棉布汗衫，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，看到我們后熱情地迎上來，為我們引路，一路上不停地詢問：“你們口渴不？累不？”生怕照顧不周。

停下來時，我們眼前是一所破舊的學校，僅有六間磚房。門口飄揚著國旗，橫匾上寫著“希望小學”四個字。兼任體育、數(shù)學和思想品德教育課程的劉老師，帶著十三個孩子整齊地站在校門口迎接我們。這些孩子中，個子高點兒的有十一歲，小一些的才七歲，女孩居多。他們個個兒精瘦，好奇而期待地望著我們。

和大家打過招呼后，我們在田校長的幫助下把行李搬進教師宿舍。被蟲蛀過的老式實木書桌、土炕、掉漆的瓷盆、紅磚墻上掛著的中國地圖，還有一摞擺放整齊的學生作業(yè)本，就是宿舍的全部，簡單、簡陋，卻承載著我們支教生活的希望與夢想。

放下行李，我拿出隨身攜帶的零食分給孩子們。一個小女孩怯生生地接過棒棒糖，那小心翼翼的模樣，讓我至今難忘。

她睜大眼睛望著我，聲音微弱地問道：“阿姨，這是什么？可以吃嗎？”那一刻，我的心仿佛被重錘狠狠擊中，一陣酸澀涌上心頭，眼淚奪眶而出。我急忙轉過頭，用手抹去眼淚，強壓著內心的情緒，輕聲說道：“這是棒棒糖，可好吃了，有好幾種口味呢，你都帶回去吧?！闭f完，我又拿出其他零食，說：“這里還有面包、威化餅，都可以吃。”

孩子們離開后，我們終于能稍稍休息一下了。近兩天的漫長車程，讓我們疲憊不堪，尤其是那段顛簸的山路，仿佛要把骨頭都顛散架了。我想洗個熱水澡，舒舒服服地放松一下，卻發(fā)現(xiàn)這里沒有澡堂。當?shù)厝擞秒姟⒂盟紭O為節(jié)省，他們一天只吃兩頓飯。洗澡這件事，夏天的時候，他們依靠清涼的山泉水簡單沖洗；到了秋冬季節(jié)，有的人一個月洗一次澡，有的甚至兩個月才洗一次，也有些年紀大的人，整個冬天都不洗澡。

支教生活的第一天，就這樣在忙碌與感慨中悄然過去了。第二天，恰逢趕集的日子，村民三三兩兩前往鎮(zhèn)上采買生活用品。我們也跟著去了大集，買了床單、枕頭、洗衣粉、紙巾等日用品，還特意買了紅蠟燭。在我的生活里，蠟燭已很久沒有出現(xiàn)過，但在那個小山村，它卻是暗夜里的光亮和溫暖。

往后的日子里，我們全身心陪伴孩子們讀書。學校里有很多書本，都是其他地方捐贈來的，這些書本為孩子們打開了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門。因為恰逢暑假，我們也想讓孩子們多休息，所以每天只安排三個小時的課堂時間，一邊讀書，一邊與他們分享外面世界的精彩。我告訴他們高樓如何聳入云端，告訴他們地鐵如何穿行于城市……其余的時間，我們就跟隨孩子們爬山、摘果子。孩子們像靈動的小猴子，在山林中穿梭自如。他們給我們講發(fā)生在山林中的各種有趣的事，我總能被逗笑。我們的笑聲回蕩在山谷間，也回蕩在我心里。

時光匆匆，暑假很快就過去了，我們又要回到自己的學校，繼續(xù)學業(yè)。離開的那天，孩子們依舊靜靜地站在校門口為我們送行，沒有一個人問我們會不會再來。我知道，他們不是不留戀我們，而是他們明白，我們本就不屬于這里。我沒有說什么，只是默默地望著他們，心中充滿了牽掛與不舍。

三個月的支教生活，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記憶深處。然而，我沒有留下一張照片。我不愿用影像去記錄貧窮，不愿讓那些畫面成為孩子們的標簽。我希望他們能在心中描繪出屬于自己的美好未來，努力去改變命運。

后來，我再也沒去過呂梁，再也沒坐過那種跑起來塵土飛揚的三蹦子。但我知道，在脫貧攻堅的偉大征程中，黨的溫暖如同春日里的陽光，已經(jīng)送達每一個角落，照亮了每一個貧困地區(qū)。那些孩子，大概已走出大山，奔赴各自精彩的人生了吧。